季中赛地板：一场注定没救的审美灾难

　在NBA刚提出季中赛这个新概念之时，外界的反应大抵还是积极的。 毕竟，每年11到12月确实是NBA收视最低迷的时节，被业内称为“dead period”，与其不温不火下去，不如折腾点新花样，给球员和球迷带来不一样的刺激。 想法是好的，但尴尬就在于，当季中赛的定制场地甫一亮相，“小丑表演”、“俗不可耐”、“亮瞎眼”等评价就扑面而来。有人说看球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能难看到如此人厌狗嫌的篮球场。 有些球队的官博似乎都被自家的新地板丑到。 这种对比度过于强烈的高饱和度色彩确实给人一种睁不开眼睛的刺激感。这30支球队的五彩斑斓仿佛是在竞相比丑，没想到NBA给大家的“刺激”是这个意思。 为了验证来自篮球圈这些丑瞎评价是否客观，有媒体还请来专业视觉设计师进行点评，结果并不意外：效果确实很吸睛——只不过是丑成显眼包罢了。 有设计师认为，如此大片的鲜艳色彩反而会使人分心，转播镜头呈现的效果也好不到哪去，而主色为红色的球场往往更加灾难。 特别失败的一个设计就是所谓的“通向拉斯维加斯之路”，也就是把三秒区拉出来贯穿球场的异色区域。NBA似乎意在强调季中赛的赌城决战，但如此简单粗暴的设计完全辞不达意，还显得非常突兀怪异。 站在产品的角度评价，季中赛本身就像一顿快餐。看似大费周章专门设计的新地板无疑加强了这种印象，让人想起苹果曾经推出的不太受欢迎的廉价彩色版iPhone SE系列。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NBA要大费周章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 季中赛换地板的初衷非常简单，那就是一定要让人一眼看出“这不是一场普通常规赛”，从而吸引更多受众，让收视数字变得更好看。 NBA推出季中赛概念的时候，高层大约觉得这是个相当天才的想法，但实际上，季中赛跟常规赛之间的分野并没那么明显，而从市场反应来看，许多球员和球迷的确一时难以get到这轮锦标赛究竟有什么特殊意义。 即便在季中赛已经开打之后，完全搞不清状况的球员恐怕也不在少数。 门面球星公开唱反调当然不合适，但像快船小将纳肖恩-海兰德就很敢说，他称自己到现在也不知道季中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不懂它的具体规则，“我就是按照比赛日程做准备，好像是有个奖杯的标记，但总冠军不是明年的事吗……反正我努力帮球队赢球就好了。” 联盟当然预见到了这种情况，为此才苦思冥想许久，一直到今年4月才终于决定在球场设计上动脑筋。而这整个过程的匆忙和潦草，注定了最终成品的尴尬——之所以说尴尬而不是失败，是因为这些地板确实能满足NBA的目的：所有人一看都知道是季中赛，姑且也算一种成功了。 一开始，NBA官员的提议是在地板和边线上粘贴特殊装饰来做区分，但这种设计元素相对来说就没那么醒目了。其他建议还包括定制专属热身服等等比较常规的操作。 一直到7月，这些方案才被打包提交给包括萧华在内的高层，而这也是一切转向辣眼的开始。 据说萧华亲自把关了设计，他的要求是必须把元素丰富起来，越多越好，越大越好，越夸张越好。是他提出了全场刷彩漆的想法，还要30支球队使用共通的设计模板。 在他的指导下，NBA行动迅速，7月底就拿出了统一方案，要求每块球场的设计都必须以新款城市版球衣为基础，还要把三秒区“打通”，在官方描述里这是“机场跑道”的象征。 那之后半个月的工作，就是联络30支球队实施方案了。据说在看到所谓的效果图之后，基本所有球队都有反对意见。 历史越悠久、传统越丰富球队抗议声音就越大。这不是意外，有些球队的艺术设计本来是Pro Max级别，非得给套个SE的壳，人家不生气才怪。 凯尔特人尤其如此。据称绿军坚持保留镶木地板设计，结果被NBA强硬否决，让全队上下都非常恼火。要知道，镶木地板是凯尔特人延续了77年之久的传统，也让他们的主场成为NBA最经典可能没有之一。 1946年，二战刚刚结束，美国许多产品供应短缺，包括切割成品木材。于是，凯尔特人刚创立之时只能把地板做成镶木拼花工艺。 有意思的是，当年这个设计也是为了吸引球迷眼球——当然，是以正确的方式。 为打造这第一块地板，绿军老板沃尔特-布朗耗费1.1万美元的巨资，从田纳西州购买了红橡木的边角废料，打磨出247块镶木地板，然后用木板、黄铜螺钉和988个螺栓加固拼接到一起。 这块地板一用就是53年，见证了16面冠军旗帜的升起。它也因此融入了绿军的荣耀历史，成了球队传奇的一部分，留下了许多为后人津津乐道的传说，连这种拼接设计的种种缺点都被吹得神乎其神。 因为多年的磨损，地板拼接处都开始出问题，自然会影响球员正常比赛。那时候，很多球队都认为，奥尔巴赫故意指使自家球员把对手逼到那些地板不平整的地方，导致他们出现失误。 比尔-拉塞尔曾非常骄傲地说：“我们的主场地板就是这么独特，不仅是因为它的外观独一无二，更重要的是大家都说它能让对手分心。这已经成为我们常胜传奇的一部分了。” 这一组地板到1999年才终于退役，但绿军一直将其视为珍宝，拆除之后的许多块磨损镶木都被拍卖出高价，剩下的“边角料”也变成了作为赠送退役球星的纪念品。 科比退役时就得到了一块 结果就因为一个不痛不痒的季中赛，凯尔特人使用镶木地板的传统就被迫中断了。 投票里65%的球迷选择了“这XX是亵渎” 只能说，时移势易，经典难再。 ****** 相较之下，西边的豪门湖人倒是没提太多要求。但可能的原因是他们在设计上偷了最多的懒。 湖人新地板的确变（丑）了，但除了多此一举的机场跑道和奖杯之外又好像什么都没变。湖人的设计元素中本就包含许多高饱和明亮色，在这里就成了优势。 曾经最经典的湖人球场设计 除了凯尔特人之外，在反馈意见中，提出强烈抗议的球队还包括尼克斯和国王。 尼克斯跟联盟撕了好几套方案，实在不想让主场变成一个大橙子，想选灰一点、高级一点的颜色，但联盟坚持要用“主色”，于是就成了这样： 国王的情况更倒霉一点，联盟最初给他们定下的主色调是红色，跟这支球队为人熟知的主元素可以说毫无关系，但他们本赛季的城市球衣确实又有一丝丝红色。 国王自然非常抗拒：全队上下就没有几个红色的地方，结果却要被塞一个红彤彤的主场地板怎么行？于是他们最后给出的方案多少有点“泄愤式”设计的感觉。 太过强调城市球衣的结果，就是很多时候球员、球衣和地板似乎融为一体了。 从另一个角度看，丑得令人难忘，也算是一种别致风景。可能你看了30块场地上的比赛之后仍然不记得细节，配色也会搞混，但这种面貌模糊的丑，的确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反正对于NBA来说，只要有关注，什么都好说。 只是除了丑，这些地板的比赛体验并不太好。球员方面也是恶评如潮。 在此前绿军对猛龙的比赛中，杰伦-布朗在第四节关键时刻连续出现意外滑倒的情况，甚至拉伤了腹股沟。 作为球员工会副主席，布朗赛后直言不讳，称整场比赛都感觉地板很滑，连球员基本的安全都无法保证，这是令人无法接受的。 东契奇也公开抱怨了地板的种种缺陷：“是真的特别滑，而且球在某些地方都不会弹起来的。我觉得起码得保证地板的质量是可靠的吧？” 可能是因为打滑反馈太多，勒布朗也在第一次踏上新地板比赛之前专门测试了一大圈。 或许可以当作一则别开生面的球鞋广告？ 据报道，这些地板的造价比普通常规赛地板还要贵出一截，总成本在225万到450万美元之间。但质量之所以不敢恭维，或许跟赶工有很大关系。 NBA方面敲定地板设计稿的时候训练营都快开始了。随后的工作就是尽快寻找地板材料，确定负责刷漆和抛光的承包商。 这些地板并不都是全新的，有些是从大学找来的二手地板，有些则借用了WNBA的地板。翻新和上漆也很匆忙，其中一家承包商负责11块地板的制作，他们的员工每天工作六天，每天加班加点地赶工，兼顾不到质量当然是可能的。 除了球员反应的打滑，新地板还出现了一些装置故障。 比如独行侠的新主场还没投入使用就因为刷漆不合格而回炉重造；掘金新主场的三分线画错（下图）导致开赛前做出临时修补。 迈克-马龙调侃称不知道球员会不会踩一脚的油漆 当然，仅看商业层面的话，NBA又赢了一次：季中赛在ESPN的收视率相比去年同期上涨超过50%。这些数据当然可以帮助联盟在下一份天价转播合同的协商中占据更有利的位置。再看看NBA为各支球队主场设计亮相精心准备的节目，资本主义的究极形态莫过于此。 难怪也有人发现，这季中赛和季中赛地板的味儿，跟2020年的泡泡复赛和越来越花里胡哨不知所云的全明星似乎愈发相似了。如果要找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这些东西被创造出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提升比赛本身的水准。要说冒犯和欺骗可能还不至于，确实是有越来越多的人咂摸不对劲的滋味了。 就和多年前的换球风波一样，联盟高层一拍脑门想出一个商业决定，结果招致异口同声的反对。改赛制、换设计也就罢了，不管是篮球、裁判还是地板，但凡是影响到比赛本身的喧宾夺主的东西，都不可能得到真正的欢迎和接纳。 不过，比起2006年那次彻底失败的换球，如今的新地板大约会跟2021年那次更换用球品牌一样，虽然一时听见抱怨连连，但大部分人还是会慢慢适应。何况，季中赛每年也就打个十来场，忍一忍就过去了。 因此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唱衰，达龙-福克斯就说：“我不觉得季中赛的设计很愚蠢。毕竟全世界几乎所有职业联赛都有类似的赛制，NBA的努力尝试是很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