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特刊回顾2014中超:谁说所有故事只有1首主题歌

　

　　专题采写：南都记者 丰臻

　　恒大惊险夺冠，国安球迷却也像冠军一样无比骄傲；马云12亿入股恒大，在足球圈的存在感直到郜林、埃神配合“双十一”跳着“剁手舞”才显现出来；库卡最终没有败走泉城，但他本赛季的关键词只能是“咖啡”……“金元”已不再是联赛的全部，在恒大、国安、鲁能等豪门的军备竞赛之外，2014赛季中超还有更多故事值得回味。不同的角色会有不同的中超记忆，但这些，拼出来，才是我们的联赛。

　　哈尔滨毅腾副总曹磊

　　“三万人齐唱《从头再来》，很多人流下了眼泪”

　　升班马哈尔滨毅腾开局7连客，还没开始就“向死而生”。他们在赛程困难、投入有限、经验不足的情况下降级了，结果悲壮，但他们有两点被写进了中超历史，不摆烂的态度以及哈尔滨球迷的热忱。

　　“其实你们错了，我们并没有一开始就认输。赛程出来，我们做足了心理准备，也考虑到了降级的情况，但没认命。8连败之后，球队一般都会散掉了，队员之间会相互猜疑，但我们很团结。我们没有灰心啊，从这一点看我们是成功的。”俱乐部副总曹磊说。

　　第九轮客场战平河南建业，毅腾拿到了第1分。“拿1分后积分榜也没有什么变化，但我们暂时缓解了那种痛苦。我们心理暗示自己可以转入正轨了。”毅腾是在全年都排名倒数第一的情况下降级的，为他们带来高潮的是极为有限的胜利。“我们夏天在韩国拉练，回来后接连赢了山东和贵州，这两场球让中国足坛知道，毅腾不是人见人欺的。上半年5分，大家都说我们要放弃了，但我们证明还是存在保级可能性。我们只希望不要被人看不起。那是今年最开心的时候。”

　　一直垫底的球队却拥有中超第三多的球迷，出乎意外。哈尔滨主场场均26126人，只低于恒大和国安。

　　“球迷排第三，意义要远超于国安和恒大。恒大是中国最好的球队，成绩好自然有观众。国安有20多年的传统，球迷文化很成熟。但哈尔滨，我们第一年打中超，足球欠发达地区，还长期处在倒数第一的位置，这么多球迷不离不弃，我之前预想不到，看到那些情景就感动。球迷心里知道，降级是定局，最后一个主场还有那么多人，摆出造型，全场3万齐唱歌《从头再来》，很多人流下了眼泪。球员教练看得很心酸，觉得对不起这些球迷，成绩上没让他们感受到欢乐。”

　　球迷除了在看台上拼出的“我爱你”图案，还在散场后围堵送别球队大巴，他们唱着歌点着焰火，像欢送英雄一样欢送一支失败的队伍。“球场有一半人堵到大巴周围送球队，一般两三分钟大巴能开出去，那天开了一个小时。球迷唱歌鼓励我们，那情景现在回忆也难以用语言描述，你想不到会有那么多哈尔滨人，在降级情况下用那种感情和态度去对待你。”

　　曹磊本身就是哈尔滨人，但足球展示了这个城市并不为他所了解的一面。“哈尔滨是有凝聚力的。”当地媒体对足球关注度不高，体育局更在乎冰雪项目，政府和企业投入的力量很薄弱，只有球迷让球队不孤独。

　　传说毅腾可能回大连？“这是谣言。我们从来没有这个意思。球队在最苦难的时候球迷没有抛弃我们，我们不能抛弃他们。我们的目标还是冲超，明年冲超对手很多，我们要做好困难的准备。”

　　贵州人和俱乐部副董事长杨笑瑜

　　“拿了两个冠军后，需要时间沉淀，需要修内功”

　　贵阳奥体是今年上座率落差最大的主场。上赛季场均21312人，今年只有12327人。还是跟成绩有关。

　　连续两年参加了亚冠，去年拿到足协杯冠军，今年初还拿到了超级杯冠军，过去两年贵州的成绩仅次于恒大，但持续性是最大的问题。今年贵州人和最终积41分，只比去年少了3分，最终拿到联赛第6，但离联赛第3名富力足足差了16分。

　　第一集团水涨船高，贵州看起来有些力不从心。人和俱乐部副董事长杨笑瑜有更巧妙的解释：“最后这个名次，我们还是接受的。我们需要转型，需要时间沉淀，今年就当修炼内功，明年后年再发力。”

　　贵州本赛季的关键词是换帅，四月份孙继海在微博炮轰队内人士，矛盾公开但没有挑明，随后宫磊下课，技术总监朱炯上课。那段时间成绩糟糕。“宫指导下课，我去找他谈，他的态度都是很职业的，他理解。”

　　“当时你要说有矛盾，是一些技战术上的东西，跟当时战绩有关。年初时，俱乐部跟每个人(朱炯、杨晨、宫磊)都沟通过，大家都接受的，过程中有一些业务上有一些矛盾，人都是很好，敬业。换帅没有其他原因，队伍需要从技战术上转型，尽快吧。前两年成绩好，一说就说我们长传，打法简单，希望进行一些升级，是这个方向。”

　　随之而来的是技术上的改造，朱炯最初带来了胜利，包括一波四连胜，但在他们最后手握7个主场4个客场的时候掉队了，其中连续6轮不胜。杨笑瑜说：“我们认为这是变革的正常现象。打法还没完全成型，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也好。稳一稳，这也是我们的心态。”

　　贵州人和不再像过去两年有强烈的追求了，至少表面如此。杨笑瑜说：“今年还剩好几轮时，不上不下，但主场我们还在增加奖金，尽量往前打。今年的前四明年会继续投入，加上上海两支队，我们希望人和能够起码不掉队吧。”贵州想要重新成为第一集团不容易。都知道戴氏姐弟对足球的热情跟贵阳的球市一同降温了。

　　大连阿尔滨球员周通

　　“球队降级了，我在反思自己犯的愚蠢错误”

　　降级哨响之后周通哭了。即便时隔三天在电话那头的他语气里尽是低落，只有一丁点儿释然。

　　第一年打中乙就冲上中甲，第一年打中甲就冲上中超，中超头两个赛季都是第5，第三个赛季降级。阿尔滨的一切都发生在5年之内。球员周通经历了一切，看着他起高楼，看着他宴宾客，看着他楼塌了。这可以解释他涌出的眼泪。

　　“眼泪？那是对球队的回忆和感情。从中乙到中甲到中超，我一直在，身边换了很多战友和教练，没有想到最后画上这么一个句号。我跟随着球队成功，自己的球技也在进步，正对未来充满憧憬，但这个结局来得太快了。我们还没有好好享受这份荣耀，一切就突然消失了。”

　　于大宝赛后说球员是大连足球的罪人，有球员没有拼尽全力。周通说，我相信大部分人是问心无愧的。

　　问心无愧但也自责。“这几天我在反思自己，自己犯过的错。我有些愚蠢的错误，到现在自己还没有缓过来，那个错误会折磨我。”周通说的是10月20日倒数第三轮阿尔滨客场1比2输给泰达，他打进扳平球后头脑发热，在已有一张黄牌的情况下脱衣庆祝，结果两黄一红被罚出场。球队在后40分钟10人应战，最终落败。

　　降级和保级之间是1分之差的事，所以周通自责。“不过，降级了不单单是哪一场比赛的问题，我必须这样安慰自己。”

　　阿尔滨从2013赛季之初开始欠薪，中国陆续发过少量工资，但奖金一直没有着落。球队里好球员不少，但不是所有球队都能够在缺少粮草的情况下复制深圳健力宝在2004年的奇迹，哪怕赵明阳说了狠话“降级了一个也别想走”。

　　“大家确实尽力了，最后几场压力很大，我们年轻球员又多，外援也不齐整。经常我们只有两个外援，甚至有时候只有一个。我们不怪老板，他有钱的时候待大家不薄，但我们也对得起老板。”

　　大连足球第一次离开了中国顶级联赛，留下一个模糊的八冠王背影。“这里有辉煌的过去，但政府对我们不够关注。这里的人喜欢足球，老百姓懂球，很多人踢球，但主场上座率在中超是倒数的。还是不是足球城，我不说它是，也不说它不是。”

　　富力俱乐部员工贺露欣

　　“追平恒大一刻，老板们很平静，但我们真的哭出来了”

　　“今年是我们打中超第三年了，我会有压力，我特别希望比赛当天天气能好一些，你知道吗，这样就可以多卖点票。”恒大不愁卖票，富力不同。

　　2014年是贺露欣加入富力俱乐部的第二年，已经习惯了周末主场跟同事一起过。“好像是要去参加一个大派对，但在参加派对之前我要把票卖得好一些。”应元路口有一个富力官方售票厅，主场比赛前她要先去那儿守一会儿，看到门庭冷落她就失落，看到人头涌动她就高兴。

　　恒大太强势，吸引球迷到越秀山看球不容易，但进入广州城第四年，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今年自己购票的人肯定是比去年多了。到了赛季后期，球队势头很好，明显能感受到票房有增加。这是在票价上涨了的前提下。我们也有一些措施，买票送球衣，去年可没有。”

　　2013赛季富力所有场次票价统一，40/60/80元，2014赛季涨到了50/70/100元，碰到争亚冠资格的对手提高到60/80/120元。中超公司官方统计越秀山上座率，今年场均11487人，去年是10384人，前年是8460人。

　　球队投入增加，第三年了，老板给俱乐部管理层的压力很大，陆毅和章彬都能感受到，赛季中途球队有几场起伏很大，直到客场战胜上港。小贺说：“在我们面前他们好像一直很有信心，给我们传递的是阳光的积极的信号，他们总说我们一定会做得好。这跟去年不一样，去年感觉大家情绪上会灰暗一些。”

　　最难忘的一刻在德比战中。小贺跟其他同事一道陪张力和许家印在包厢里看球。“我们赛前很忙，工作量很大，精神一直是紧绷的。那么快落后三个球，特别低落。两个老板从头到尾都很平静，还在那儿说说笑笑，许家印身边的人也很平静，但我们情绪波动特别大，追平一刻我真的哭出来了，我们抱在一起哭了。”

　　倒数第二轮战胜哈尔滨毅腾后富力锁定联赛第三名。当晚俱乐部组织去唱歌，小贺喝了很多酒。“这两年恒大给了我们很大压力，拿到第三感觉释放了，两年的辛苦有了回报，见到了光明，就是这种感觉。”

　　上海蓝魔球迷会丁丁

　　“这不是弄堂联赛，‘申花’要跟‘上海’连在一起”

　　特大型国企绿地集团接手后第一年，申花以一个平庸的第9名结束了赛季，传统豪门色彩已经褪得很干净，正因为此，球迷更加在乎“申花”二字。

　　绿地接手后俱乐部名为上海绿地足球俱乐部，申花球迷高喊“还我申花”。后来绿地集团在队名里加入申花二字，球迷还不满意。

　　蓝魔球迷协会骨干成员丁丁说：“当时六个球迷组织合写了一封信给绿地。球迷的意愿不过是让管理者更深刻认识职业足球，职业足球就是历史和传统，需要去维护。使用连贯统一的名称是最基本的，放眼世界都是这样。在中国变成可遇不可求的事。”

　　迫于舆论和球迷的压力，绿地把申花加入到队名中，丁丁不认为这是胜利。“绿地在队名里加入申花，不一定是因为球迷给他们压力，可能是领导。但我们不是弄堂联赛，也不是胡同联赛，我们是职业联赛，俱乐部的名字比什么都重要。国际足联亚足联，都只认俱乐部的名字而不是队名，队名我们不管，我们只认俱乐部。”

　　丁丁很认真地说：“如果申花没了，还有什么可以留下？人可以走，名字不能改。‘抛弃传统等于割断精神命脉’，习大大今年的讲话，领导的话要听的啊。”

　　申花球迷的抗争持续了整个赛季。绿地终于完成了对上海申花联盛俱乐部的收购，准备把俱乐部名字定为“上海绿地申花足球俱乐部”，申花二字又要重回俱乐部名字里。球迷的抗争是否已经胜利？丁丁还不满足：“没有。趋势是朝好的方面发展，但如果能改得彻底一些，把上海和申花连在一起，或者直接就叫上海申花足球俱乐部，从善如流。其实你没有必要加绿地，现在谁不知道是你绿地是申花的老板？”

　　同城对手上海上港已经在实力上盖过申花。这个话题丁丁蛮不在乎：“不要说成绩，说成绩你去看乒乓球。”丁丁家里有200多件申花各类球服，只要申花继续存在，哪怕成绩再差，衣服一定会增加。然而上海人对申花的热情不如以往。“申花成绩比较好的时候，家人会要求来看看球，表哥表姐表妹都会来，今年就没有，都是我一个人。”

　　看申花还是每周最期待的事情？“呵呵，以前是。将来也许是。”

　　上海上港球员武磊

　　“嘴上提631目标，但心里清楚，这个成绩满意了”

　　上海东亚冲超后徐根宝提出了“631”的目标，去年第一年上港拿到第9，今年拿到第5，都没有完成目标，但上海东亚今年一度排名联赛第三，直到最后四轮之前还保持对亚冠资格的冲击。

　　球队核心武磊是个心气很高的人，但他说：“我们应该是满意的。嘴上提631，但我们心里清楚，我们跟那四支队的差距很大，能到这个成绩已经满意了。”恒大、国安、鲁能、富力的投入，远在东亚之上。东亚投入的是时间成本———过去10年，但不敌真金白银几个亿。

　　“今年情绪上没有低落的时候，从开头到结束，排名一直比较靠前。最有信心的是上半段开头和下半段开头，我们是真的打得好。最遗憾的是和富力的那场球，输了就失去了争夺前三的希望。”

　　16支球队里，上海东亚还是最让人惊艳的一支，最终积48分跟鲁能并列第4，去年这个积分可以拿到亚冠资格了。整体实力的提升是显然的，东亚系从小一起长大的球员经验、默契渐长，个人能力开始进入黄金期。徐根宝引进了海森和麦克布林两位外援前锋，他们的存在也让武磊从影锋改踢前腰，还是打进12个球，本土进球最多的球员。7个助攻则展示了他的助攻潜力。“武球王”今年开始成为他的戏称，其实也是尊称。

　　成绩还是离不开钱。赛季初圈内已有这样的关于东亚的传言：赢一场球，主力球员在更衣室里当场领10万元回家。明年球员的日子会更好，因为徐根宝在赛季中途就决定把球队卖给上港集团。

　　徐根宝的离去会给球队带来巨变。倒数第二轮徐根宝主场告别时，武磊和很多球员都哭了，但徐根宝的离开，会帮助东亚突破瓶颈。“如果上港不收购球队，还是保持原样，我有信心明年我们的排名比今年更好，但没有如果。明年有一个未知数，心里没底。虽然球队资金多了，但各方面有变化，一个新的环境难免要适应。”

　　《辽沈晚报》记者姚国繁

　　“从沈阳到盘锦，去一个主场就像跑了一个客场”

　　为了盘锦提供的3000万元优惠政策，辽足把主场从沈阳搬到了那。对长期跟队报道辽足的记者而言，15个主场都不是真正的主场。

　　“沈阳到盘锦坐大巴要三个多小时。也有动车去盘锦，可盘锦那个火车站到体育场有接近40公里。”《辽沈晚报》足球记者姚国繁这一年15个主场如此奔波。辽足主场在沈阳铁西体育场的时候，他开赛前一个半小时从家里出发都不迟。

　　盘锦体育场在盘锦和营口交接的地方，离两边市区都很远。营口到这个体育场要经过辽河大桥，没有公交车，营口的球迷只有开私家车或者包车来看球。“很多沈阳的散客球迷可能就不来了，看台上的人不多了。”官方数据统计，2013赛季铁西体育场平均上座20850人，今年在盘锦是12781人。

　　“到了五六月份，跟队的媒体越来越少。大家觉得可能看电视更直观，也不耽误采访，因为沈阳的记者跟球队关系都很好，不管输赢电话采访都配合，所以你在记者席上看不到几个人了。地方太偏，基本客队媒体也不会来辽足这个主场。”

　　辽足主场赛后发布会人数最少的一次只有3家媒体，沈阳晚报、辽沈晚报、辽宁电视台。

　　记者的感受也是球员的感受。姚国繁说：“在沈阳铁西，大家都有家的感觉，这里没有。球员和教练家都在沈阳。俱乐部人聊天时也说明年还是应该回沈阳。但盘锦主场合同签的是两年。”

　　辽足今年一直在保级，倒数第二轮才保级成功。“工作量倒比往年大，因为保级反而受关注，踢个中游反而没有什么话题，这其实比较悲哀。”